【羊花羊】影
百合。梗来源于这个。
七夕贺文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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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万花真的是蠢到没救。
比如说两个人被围殴的时候，纯阳非常帅气地凭虚御风转乾坤，气场也爆了梯云也飞了，最后一个春泥都没见到，直接被人揍到躺倒在地爬不起来。
斜阳有力地衬托出这一情景多么得悲壮，血色之中横着两具半死不活的身影。剑就插在一边，笔也扔在一边。万花只会躺在她旁边说，没事啦我陪你躺。
笑意盈盈，让纯阳不可能有任何脾气。
说起来万花没像她的师姐那样，婉如清扬不惹尘埃。相反，她就像盛夏的时候吹过层层荷叶裹着清香的风，有着不散的暖意和活力。纯阳说她对自己来说，就像春日里最好的那盏名为梨花白的酒，入口清绵，不经意便是微醺。
听说天底下总有个人属于自己的劫数，纯阳没有半点怀疑，万花对自己，就是这么个存在。
等到人走了，纯阳才勉强爬起来，踉跄几步到了个安全的地方，搁了剑就打坐。明明是冰天雪地的纯阳宫出来的像白鹤一样的姑娘，现在落魄得白衣染尘，长发散落，就连胸前的银色莲花都沾上了血。
纯阳闭了眼屏息凝神，万花在她旁边试探性戳了戳她的脸。发现纯阳没动静或者是懒得理她，万花才非常肆意地开始拿自己的袖子给纯阳小心翼翼擦拭那朵莲。没一会儿，纯阳忽然睁了眼睛，惊得万花缩回手，颤着声说：“喂你别吓我。”
纯阳似笑非笑说：“我倒觉得你在吓我。”
万花吐了吐舌头，说：“鬼才吓你啊。”
纯阳没说话，叹了口气，低头用自己的袖子擦干净血迹。
洛阳的月色就在这样安静的时刻渐渐溶化，在书院旁的桃花树下碎落一地。
粉白的花瓣从枝上飘落，落在纯阳的发际肩头。万花伸出手，想替纯阳摘下那几片花瓣，纯阳却抬眼对她一笑，顺手自己拂去说：“喜欢这风景？”
重伤后的纯阳面色苍白入纸，只是这温柔一笑却仿佛多了点血色。当空的月色与飞舞的花瓣，都抵不过她眸中满满要溢出的温柔。
万花抬头看着一树桃花，无奈道：“是啊。大概……有点想回谷了。”
“这样吗。”纯阳听见这句话，眼神忽暗。半晌，她方才接过上一句话，语气淡了几分：“那明日，我陪你回去就是。”
万花一愣，想不到纯阳做下这个决定居然这么快。那句谢谢还来不及出口，纯阳就抱着剑躺倒在地，枕着块平滑的石头说：“好了，我睡了，我知道你要道谢啊不用谢，我顺手而已。”
一句话让万花噎住。
万花数着纯阳什么时候才睡着，时间是半个时辰以后。纯阳装睡和熟睡最大的区别就是抱着剑的姿势，装睡的时候手指都用力地蜷曲着，而熟睡的时候手指会渐渐舒展。
十年的江湖岁月让纯阳习惯了和剑一起共存亡，也让她原本修长白净的手指磨出了薄茧。万花对她的习惯与身体再熟悉不过，毕竟当初她与她，无数个夜晚，都曾用尽一切熟悉着对方的身躯。
万花坐在纯阳的身边，守着已经不再少女的她在又一个浴血之日后获得难得的安宁。她的手指一寸寸掠过纯阳的眉，抚过纯阳的脸，停留在纯阳的心的位置。不必靠感觉，只凭想象，她都知道纯阳心跳的节拍是何种模样，心中都能回响起同样的旋律，久久不息。
就像她知道，纯阳的心尖之上，曾有着怎样的伤口。
那天夜里纯阳梦见了她和万花初遇的情景，然后从初遇开始，衍伸了所有她还记得的事。
当时纯阳躺在晴昼海中晒太阳。青山隐隐，流水迢迢，远处是三星望月高耸入云，近处是百花千草层叠不清。她正想着万花谷不愧世外桃源，就看见一个墨衣少女举着根甚是骇人的针站在自己面前。少女见她是睁着眼的，吓得往后退了一步，说：“你没死？”
纯阳颇深无奈，拍了拍衣上尘土说：“我哪点像死了的样子。倒是姑娘，看样子你是药王孙思邈门下弟子……大白天跑来花海，想对我做点什么？”
万花少女收好手中那根针，一脸泄气说：“哦他们说花海里容易捡到帅气温柔的道长我就来了。然后么……”
她恨铁不成钢地打量了一下纯阳的胸部，补充说：“结果是个道姑。”
纯阳仗着自己的道冠撑起了自己的身高，装作居高临下的姿态揉了揉万花少女的头发，笑的十分纯良：“没事我告诉你，我的师兄师弟，没一个比我好。捡到我，少女你算是赚了。”
万花半信半疑的眼神丢来，让纯阳笑意更甚，揉她头发的手又加了半分力气。
后来纯阳顺理成章拐了万花出谷，说我保护你嘛免得你被欺负。
那天万花姑娘的师兄拽着纯阳的袖子说你师兄拐了我师弟啊你又来拐我师妹，我师妹出事了我不放过你。纯阳看了他一眼，扯了扯万花她师兄的黑长直，说你放心，要死我先死。
再然后纯阳开始教万花怎么逃命，用太阴还是用蹑云。教完逃命教打架，接着教坑蒙拐骗。过了几个月，万花终于认清了纯阳的本质，发现纯阳完全就不像她表面上看上去的那么冷艳高贵。只要那个白衣的混蛋一挑眉一勾唇，万花就知道肯定又有人要遭殃。
反正打着年少轻狂的幌子，怎么消磨江湖岁月都无罪。
最疯狂的时候是在昆仑，对面五个人这边两个人。纯阳握着剑问她你怕不怕？万花转着笔说，反正你比我早死，我怕什么。敌对的人嘲讽说两个小姑娘还是快点投降，万花笔一甩对方就被糊了一脸的墨。纯阳哈哈大笑，径直扔了个气场便冲了过去。
打得畅快淋漓。
她们翻身上马的时候，昆仑惨白的日光照在纯阳的衣服上，红色的血迹斑驳如画。万花指着纯阳说哈哈哈要你穿白的，看你要洗多久。纯阳只是盯着笑的开心的万花说，你笑起来，眉眼真好看。
对风情二字跟自己与世隔绝的纯阳来说，这大概是她一生中说过的最像情话的情话。
后来她还梦到了某个夜晚，自己趁着万花睡着翻身压了上去。结果万花其实是装睡，睁开眼看她说啊喂道姑你是忍不住了么。纯阳就势握住万花的手说是呀，我忍不住了怎么办，妹子你医者仁心救我一下？万花咯咯笑，没说话，纯阳就得寸进尺解开了万花腰带，从她最好看的眉心吻了过去。
年复一年，花有枯荣，草有死生，柳枝黄绿，飞鸟南北。冰河渐凝，离人远去，阳光照不到的桃源乡里，有落雪成画，江山一色。
梦境终止于此，最后的画面其实是两人并肩而坐，背景是山崖月色。风景太美，人也太美，就像庄周所梦的化蝶，不知是幻是真，知要醒却不愿醒。
纯阳醒来之后是白日朗照，身边的花不经意落了薄薄一层。她忽然记起来这是季春，原本就是花期最末时候。万花就坐在离她不远的溪边，溪水荡漾起重重日光，仿佛碎金烁烁。
万花回头说你醒了啊。纯阳点头，随手掬了捧水洗脸，然后牵过马，说，答应了送你回去，我怎么会食言呢。
这一路她难得收敛了杀心，没跟任何人打架闹事。但她和她走的很慢，哪怕从枫华谷到万花谷的路程原本就不远。一条小路就能走一个晚上，一个悬崖就能对坐一个天明。途中有晴有雨，无雪无霜。纯阳和万花坐在马上，万花抱着纯阳的腰，头靠在她肩上，就那样慢慢地在树叶沙沙的林间路过。马蹄踏在浅草上，在寂静的林中有着难得的安谧。
那个时候的天色未完，年华尚在，带着短短一路走完一生的心境，消磨着最后的光阴。
纯阳对万花说，我想回趟华山，带你再看一夜风雪。
万花轻轻说了句，好。
于是快马加鞭，绝尘而去。
华山的雪落得比平常早，赶到的时候正好雪满群山。落雁峰的小屋还在，纯阳敲门，开门的师兄看着她，一时无言。
身后是茫茫风雪，飞落天际。
她笑着说：“师兄你不请我进去坐坐？”
纯阳师兄往她背后看了一眼，神色复杂，继而一叹：“你回来也是意料之中。”
那天晚上纯阳跟她师兄去了空雾峰，一人一壶酒喝到半夜。师兄迟疑很久，问她说：“她也在？”
纯阳笑着摇头，道：“白天在，现在不在了。”
他说：“到了五年时日，是吗。”
纯阳没回答，低头给自己倒满了一杯酒，说：“她想回万花谷，我掐着时间带她回来。路过长安的时候，到底还是想再带她看看纯阳的雪。”
师兄无话，推过杯子示意帮忙倒一杯。纯阳给他添满酒，补充说：“算我自己的私心。”
“你的私心也够多了。”师兄道，“从你在她死后，带着她的魂魄行走五年开始。”
一时间天地一寂，连风雪之声都渐渐消弭。那句话话音落时，纯阳觉得自己心尖上的伤口重新裂开，那一滴血仿佛仍在往下滴落。恍惚她觉得自己跟那个少女在鲜衣怒马时节，踏着纯阳的雪看飞鸿掠影，从高高的山峰盘旋至云端。
万花在五年前死于苗疆，尸骨无存。纯阳几乎疯癫的时候，她的师兄带给她了一个戒指，说这东西用一滴心头血，就能保存所爱之人的影子。纯阳当时便一剑刺进心口，戒指浸在血中，泛着异常温柔的光。
她想大不了失败就一死，陪你死也好。
纯阳被救醒时躺在落雁峰的屋子里，她看到如昔的万花少女身影，直接扑在了自己怀中。
那天的雪堆了厚厚一层，反射着柔和的阳光，如在梦中。
只有她一人陷入的梦，哪怕只有五年时限。
饮鸩止渴也是救赎的方法，没人有资格嘲笑。
纯阳师兄拍落肩头的雪说，我觉得她要来了，你慢饮。
又有一阵雪落，亭外的松枝几乎都要被压弯。积雪堆厚了便会簌簌坠落，从枝上落到崖下，最终和天地一色的白融为一体。万花出现在一片白茫茫的世界中，撑着伞，红颜紫衣，记忆中的模样。
她们看了一夜的雪，纯阳喝了一夜的酒。万花坐在她身边，就像许久以前，靠在她的肩上，数着日月起落。
末了纯阳摊手说，你看啊，其实什么都没变是不是。
她的笑里三分无奈七分温柔，就像明知道是个谎却还想努力去圆的神色。万花忽然发现纯阳鬓边有了白发，一根而已，若是从前也当叹句年华易逝红颜易老，而现在，她却只想抱住纯阳，像自己还不是个影子那样。
但她知道自己什么也触碰不到，什么也做不成。
她终是带着那枚戒指和那个魂魄回到了万花谷，回去的时候万花是寒冬，尚且无雪。层叠的积云掩住了远处的青山，枯去的草木昭示着又一季的凋零。
大约，马上就要下雪了。
纯阳带着她将整个万花走遍，从仙迹岩到三星望月，从生死树到晴昼海。而万花在晴昼海中停住了脚步，转过身问纯阳说：“还记不记得这里？”
“第一次就是这里见你的吧。”纯阳托着下巴想了想，道。
“喂你居然还犹豫了一下才想起来，好过分。”
“那你猜我是装作想了一下呢，还是一直都记得这是哪里呢？”纯阳嘴角勾起，整个人便笼罩在了初冬的日光中。
万花望着她，目光停留在了她的笑容上。这个容颜她再熟悉不过，朝夕相对，生死不隔，在心上描过一遍又一遍。但这一次，她想用此生尚存的力气去记住，就算马上是永远的分离，连一个梦都要完结。
她张了张嘴，想开口说点什么，却被纯阳竖起来的一根手指止住了话。
“那个，有句话我一直没说，我想啊，再不说就没机会了。”
“谢谢你没怪我五年前保护不周。也谢你……陪我做了五年的大梦。”
纯阳一字一句地说，用着从未有过的认真神色，努力遮掩从未有过的颤抖声音。明明嘴角还是弯起来的样子，眼睛却蓦然氤氲一片，在万花谷落下第一片雪花的时候，有什么东西也随之落下。
但她一直在笑，感激的，温柔的，无法言说的，在笑容里未减半分。
深情不必多言，她知道，她也知道。就算只是影子，就算只是个梦，也想让它圆满，得到最后能得到的完满结局。
万花伸出手去抱住了她，就像很多次的尝试那样。这次不必害怕这样的接触没有感觉，容易刺激彼此这只是梦境。因为她知道这样的拥抱弥足珍贵，这样的感情完全真实。
她靠在纯阳的耳边，颤声说，我也是啊，从来没有后悔过遇到你，也从来没有怪过你。
纯阳迟疑片刻，终于伸出了手，想将那个影子紧紧环绕住。
她说，你还是笑起来眉眼比较好看啊。来，笑一个怎么样。
好像一转身便是当年。
万花点点头，露出微笑的时候，花海中的雪已是素色渐满。纯阳闭上眼，听见了耳边有风声路过，有雪声喑哑，有着万物的呼吸掩盖了碎玉之声。手中的影存戒碎裂落地，而她不愿睁眼，知道睁眼意味着什么，想着有些东西能留一瞬也好。
等到来年，花会再荣，草会再生，还有柳枝新绿，乳燕还巢。冰河会解冻，离人会归来，阳光会重新滋养这一片世外桃源。
那便是梦境的终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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